521 | 我们相隔半个地球，感觉床还是挺小

几个月前，苏子刚刚拥有了第一双平底鞋。这个说话声音软糯，喜爱抹上红唇大笑的女孩，一直将高跟鞋当作战靴，昂扬而自信地走在一个又一个城市之间。

在美国读书，在国内做社会运动，每年的她都拥有许多云上的日子；她笑称自己要做一个跨国的人，而目前在北京进行田野调查的她，也确实正在谈一段跨国的恋爱。

Christine是美籍华人，从小在新泽西长大，苏子在纽约城市大学做访问学者时，在一个女权沙龙上和她相识。两个人来来往往，敞开、犹豫又坚定，经过一个月的“试用期”之后，在去年的5月20日办了个party，正式向所有朋友宣告了两人的关系。

在Christine和苏子的关系里，party和朋友是很重要的两部分构成。

感情没有明确之前，Christine就总爱跑到苏子家，向苏子的室友Meng询问苏子的事情。苏子也常和Meng讨论Christine。而爱心满满的Meng没有自作主张地为双方点破，而是默默地支持着两个互相暧昧的好友。在苏子前往广州做博士论文的田野调查前，Christine为她办了一个惊喜派对，请来了苏子的朋友、老师，几乎所有她在纽约认识的人。

“其实虽然很多人觉得，美国同性婚姻合法，就可以完全受到平等的对待，但是同性恋和同性恋之间也有不一样的。”

生活在纽约的苏子，直到这个惊喜派对之前，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和这个城市已经有了这么深的连接。

面对着生活带来的压力、对国内状况的担忧，再加上美国社运中，亚洲新移民尴尬的边缘地位，苏子曾担心自己会孤立无援，然而当所有朋友都聚集在一起为自己送别的时候，她才感受到，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建立了这么多情感的纽带，有了这些愿意为自己的快乐而鼓掌的朋友。

相恋两个月后，苏子搬去和Christine合住。她们住在一个连着客厅和后院的studio，狭小的空间摆放着床、书架、书桌，还有苏子最喜爱的一把透明的椅子。

房子很老，于是她们索性摆放了一个装饰性的壁炉，暖黄色的灯光打下来，就好像两个人已经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窗台上是她们一起种的植物，有苏子钟爱的花和Christine细心呵护下长出的一串小青椒。

她们有一个梦想，将自己家里的会客厅变成纽约亚裔同志的一个小小的中心。

“因为初来美国的亚裔，大多数都会因为陌生而缺乏安全感，有的恐同组织就会利用大家的这种心理，来为TA们洗脑，我们就想，要赶在这些组织下手之前把这些人争取到。”

苏子用轻巧的语调，不断强调着，这个“客厅计划”不是一个团体，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为朋友敞开的安全空间。

这个梦想让我想到白先勇的《纽约客》，七十年代末曼哈顿Chelsea区的那家Tea For Two酒吧，亚裔的东尼和来自美国的爱人大伟为纽约的亚洲性少数创造的童话世界。

那是石墙运动后，艾滋袭来前，在那点极为短暂的欢乐里，TA们的酒杯中总是斟满了“彩虹酒”。这些散落在水泥森林中客居的鸟，曾游荡在夜的黑暗中无所适从，但是在Tea For Two中找到同类。

苏子戏称她和Christine不需要孩子，因为对于她们来说，那些在现在和未来，走进她们客厅的“纽约客”们，就是她们愿意注入爱与关切的“孩子”。

“对身边人尽心尽力的人，对爱人也不会太坏。”

在苏子心里，Christine是一个特别会爱人的人，例如夜晚睡觉，窗外有救护车开过，Christine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身为苏子捂住耳朵。苏子在中国，Christine依然为她送花，附着的卡片上写着：

  “虽然我们相隔半个地球，感觉床还是挺小的。”

这个故事起源于在一起之前，Christine来到苏子家借住，她躺在苏子身边问她，为什么床这么大。那时苏子不知道，Christine其实是在问，为什么两个人明明躺在一张床上，距离却还是遥远的。

正式恋爱之后，苏子才慢慢开始认识Christine自小就熟悉的城市，曼哈顿的唐人街、参与志愿工作才能买菜的菜市场、种族问题的内核以及纽约这座城市对于Christine来说的意义。而24岁那年，为了和妈妈沟通而想学中文来到中国的Christine，也透过苏子参与到中国的社会活动中。她们从来没想过未来到底要去哪里，只要这张小床足以让两个人相拥。

在这段关系之前，苏子的恋爱总是更习惯于激情的投入，Christine提出的“一个月试用期”，反而给了她一个机会去思考“是否合适”这件事。

不光是生日只相差一天，苏子和Christine有着十分相似的一点：从第一次见面，到后来第一次单独约会，再到告白，她们的每一个节点都和社运活动有关；这种对权利的争取，不是来源于利己，而是一种社会责任感，她们同样都用一个真正的“行动者”的身份和标准要求着自己。

她们都身体力行地为这个社群多做一些什么，今年生日，她们将在纽约举办一个派对，拒绝生日礼物，请朋友们为支持堕胎的草根组织捐款。平日下班，两人常约着在唐人街的香港超市买菜，回家为自己或朋友做一餐简单又温馨的饭；Christine学习起木工的手艺，期望日后可以亲手做出家里的桌椅。两人的生活就这样激进且温柔地进行着。

女权之声被封号的时候，苏子感到很失落，Christine安慰她说：“我们是一个team，所以无坚不摧。”

“她老喜欢讲这种土味情话，这个词用得太夸张了。”苏子回忆起这件事，语气里也有了笑意。但我太喜欢这句话，相爱的两个人打破距离、文化、性别的难题，她们不光是爱人，更是彼此的战友，互相支撑。在爱里她们穿山跨海，在爱里她们有千军万马，她们所向披靡，她们无坚不摧。

今日作者：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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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Mengwen Cao

编辑：Sérg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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